盖伯瑞尔·奥克有头脑,性格好,他的父亲把他带大成为一个牧羊人。以后他设法攒足了钱在多塞特的诺科姆租下自己的农场。他28岁,身材高大魁梧,不过他好像并不认为自己的外表很重要。
一个冬日的早晨,他正在诺科姆山边的一块地里。越过大门,盖伯瑞尔能够看到一辆黄色的装满家具和花木的马车朝路这边驶来。在那一堆东西的顶上坐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人。当盖伯瑞尔正盯着看时,马车在山顶停了下来。车夫爬下马车,回去拣掉了的东西。
姑娘在太阳下静静地坐了几分钟,然后她拿起身边的一个包袱,四下看看车夫是否回来了。没有车夫的影子。她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镜子。太阳照在她漂亮的脸上和头发上。身着红色上衣坐在那里,被鲜绿的花木簇拥着,虽然是在12月,看上去她像在夏日。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以为只有鸟会看到。但是在大门后边盖伯瑞尔也正在看着。
“她一定很虚荣,”他想,“她根本不需要照镜子!”
当姑娘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笑着羞红了脸时,她似乎在做梦,也许幻想着赢得的和失去的男人心。当听到车夫的脚步声时,她收起了镜子。马车继续向山下的路卡驶去。盖伯瑞尔徒步跟随着。当他走近时,他听到车夫在和守卡人争吵。
“我的女主人的侄女就坐在家具上,不会再给你两便士,”车夫说。“她说她给你的钱已足够了。”
“好吧,如果你的女主人的侄女不付过路钱,她就不能从路卡通过,”守卡人回答。
盖伯瑞尔觉得不值得为两便士如此劳神,所以他走向前。“给,”他说,把硬币递给了守卡人,“让这个姑娘过去。”
穿红色上衣的姑娘不经意地向下看看盖伯瑞尔,吩咐车夫继续赶路,甚至都没有谢一声农夫。盖伯瑞尔和守卡人看着马车走远了。“那个年轻姑娘很漂亮,”守卡人说。
“不过她有她的缺点,”盖伯瑞尔回答。
“没错,农夫。”
“最严重的缺点总是与女人为伴。”
“每次都想取胜?噢,你说得对。”
“不,她最大的缺点是虚荣。”
几天后,在一年中夜最长的那个午夜,可以听到盖伯瑞尔·奥克在诺科姆山上吹笛子。天空是那样晴朗,星星是那样清晰可辨,似乎都能看到地球在转动。在那寒冷的空中回荡着甜美的笛声。在田野的一隅停着一辆车,车上有一间棚屋,音乐即从此传出。冬春两季里,当牧羊人必须整夜呆在户外田野里照料羊羔时,他们的这种棚屋就权当做遮风避寒处。
盖伯瑞尔的250只羊还没有付钱。他懂得若想靠养羊发迹,他就得保证这些羊能生出大批健康的羊羔。所以他决定需要多少个夜晚留在田野上他就化多少个夜晚,以免羊羔被冻死、饿死。
棚屋里很温暖也很舒眼。有一个炉子,架子上有面包和啤酒。在棚屋的两侧各有一个像窗户的圆孔.可以用一块木头关上。当炉子燃着火时,这些通气孔通常是开着的,因为狭小、不通风的小屋中若有过多的烟,会使牧羊人丧生的。
笛声不时地停下来,盖伯瑞尔走出他的小屋查看羊群。一旦发现一只半死的新生羊羔,他就把那可怜的东西带到屋里。新生羊羔在炉子前很快就活过来了,然后他就把羊羔送还给它的妈妈。
盖伯瑞尔注意到在山下有灯光。灯光来自田地边的一座木屋。他下山走近木屋,把眼睛凑向木屋的一个洞。里边两个女人正在喂一头生病的母牛。其中一个是中年妇女,另一个年轻,穿着一件斗篷。盖伯瑞尔看不到她的脸。
“姑妈,我想她很快会好的,”年轻些的那个女人说。“早晨我可以再来喂她。多可惜,我来这里的路上把帽子丢了!”就在这个时候,姑娘脱掉了斗篷,长长的头发披在她的红色上衣的肩上。盖伯瑞尔认出这个姑娘就是坐在黄色马车上照镜子的姑娘,那个欠他两便士的姑娘。
两个女人离开了小屋,盖伯瑞尔也回到羊群中。
第二天早晨当太阳升起时,盖伯瑞尔在他的小屋外等着,后来他看见那个姑娘骑马上山来。她以女士通常所用的姿势双腿朝向一边地坐在马上。突然他想起她丢失的帽子,就去找寻,他在地上的落叶中发现了那顶帽子。他正打算上前把帽子还给那位姑娘,那位姑娘却做了件很特别的事。骑马行进在一棵树的矮枝下,她向后平躺在马背上,两脚搭在马的肩上。接着,她先四下看看,确信没有人在看她时,又重新坐直,把裙子拉至膝部,两腿分开,搭在马的两侧。这样骑起来当然容易些,只是不像女士所为。盖伯瑞尔对她的行为觉得又惊奇又有趣。他一直等到她从她的姑妈屋里返回时,才走到路上停在她的面前。
“我找到了一顶帽子,”他说。
“是我的,”她说。她把帽子戴上笑了笑。“是被风刮跑的。”
“是在今天凌晨一点的时候?”
“是的。我今早需要我的帽子。我得骑马去那块地里的那间小屋,那儿,我姑妈的一头牛生病了。”
“对,我知道。我看见你了。”
“在哪儿?”她问,大吃一惊。
“我看见你沿着这条路一路骑马上了山,”盖伯瑞尔说,想到了她骑在马上不雅观的姿势。
她从头到脖子变得绯红。盖伯瑞尔同情地转身走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敢再看她。当他回身时,她已走了。
以后的五个早晚,这个姑娘都定期来照料病牛,但一直没与盖伯瑞尔讲话。盖伯瑞尔对惹恼她深感不安,因为他告诉她自己看见了她,而她却以为那时无人在旁。
在一个滴水成冰的夜晚,盖伯瑞尔精疲力尽地回到自己的小屋。炉子里散出的热气让他感到瞌睡,在睡着前,他忘记打开一个通气孔。接下来他知道的就是那位面容姣好的姑娘和他一起在屋里,用胳膊扶着他的头。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迷迷糊糊地问。
“现在没事了,”她回答说,“你本来也许会死在你的这间小屋里。”
“是的,我想会的,”盖伯瑞尔说。他希望能挨着她呆很长时间。他想让她知道,但他明白他不是很会表达自己的心情,所以就沉默不语。“你是怎么发现我的?”他最后问道。
“我听到你的狗在抓门,就来看是怎么回事。我打开门,发现你正昏迷不醒。一定是炉子里的烟熏的。”
“我想你救了我的命,小姐——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没有必要知道。我也许不会再见到你。”
“我叫盖伯瑞尔·奥克。”
“我的名字不一样。你好像很为你的名字骄傲。”
“是的,它将是我唯一的名字。”
“我不喜欢我的名字。”
“我想不久你就会有一个新名字。”
“哼,那是我的事,盖伯瑞尔·奥克。”
“我不很善于交谈,小姐,不过我想谢谢你。来,把手给我!”
她有点犹豫,接着伸出了手。他接住她的手,但只握了一下。“很抱歉,”他说。“我并不是故意这么快就松开你的手。”
“那你还可以再握住。给你。”
盖伯瑞尔这一次握得时间长一些。“多么柔软呵,即便在冬天也一点不粗糙!”他说。
“喂,你握的时间够长了,”她说,但并没有抽回手。“我猜你是否正在考虑要吻我的手?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这么做。”
“我根本没这么想,”盖伯瑞尔说,“不过——”
“欧,不,你不可以!”她突然把手抽了回去。“现在看你能不能搞清我叫什么名字,”她加了一句,笑着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