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注定要受自由之苦的……
闹钟显示时间已经是二十三点五十五分了。席德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试着做一些自由联想。
每次她想完了一串事情之后,就问自己为什么会想这些?她可不可能正试图压抑什么事情?她要是能够解除所有的管制就好了,这样也许她就会在醒着时做梦。不过这种想法还真有点吓人,她想。
她愈放松,让自己胡思乱想,就愈觉得自己好像在林间小湖边的小木屋中。
艾伯特的计划会是什么呢?当然,艾伯特拟定计划这件事也是爸爸计划的。他是否已经知道艾伯特会用什么方式反击?也许他也一样试图放任自己的思想,以便制造一个连自己也料想不到的结局吧。
剩下的页数已经不多了。她该不该偷看最后一页呢?不,这样等于是作弊了。更何况,席德相信,到目前为止,最后一页会发生什么事都还不确定呢。
这不是一种很奇怪的想法吗?讲义夹就在这里,而爸爸毕竟不可能及时赶回来再增添任何东西,除非艾伯特做了什么事。一件令人惊奇的事……无论如何,席德自己也会想办法让爸爸吓一大跳。他管不到她,可是她又能完全管得住自己吗?意识是什么?它难道不是宇宙的一个大谜题吗?记忆又是什么?是什么东西使我们“记得”我们所看到、所经验到的每一件事情?是什么样的机转使我们日复一日地做一些奇妙的梦?她躺在那儿想着这些问题,并不时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眼睛凝视着天花板。最后她就忘了睁开了。
她睡着了。
后来,她被海鸥尖锐的叫声吵醒。她起床走到房间的另一头,像往常一样站在窗前,俯瞰着窗外的海湾。这已经成了她的一个习惯,不管夏天冬天都是如此。
当她站在那儿时,她突然感觉到无数种颜色在她的脑海里爆炸。她想起了自己的梦境,可是感觉上那不只是一个普通的梦,因为梦中的颜色和形状都如此生动逼真……她梦见爸爸从黎巴嫩回到家,而这整个梦是苏菲所做的那个梦的延伸,也就是苏菲在平台上捡到金十字架的那个梦。
席德梦见自己正坐在平台的边缘,就像在苏菲梦中那样。然后她听到一个很轻柔的声音说:“我的名字叫苏菲尸席德仍旧动也不动地坐在那儿,试着分辨声音的来处。然后那轻得几乎听不见、宛如虫鸣的声音又说了:“你一定是既聋又盲!”就在那个时候,爸爸穿着联合国的制服进入花园。“席德!”他喊。席德冲向他,用双臂围着他的脖子。到这里,梦就结束了。
她记得几行欧佛兰(Arnulf&verland)所写的诗:深宵夜里因奇梦而惊醒,恍惚听见一低语的声音,宛如远处那地底的溪流,我起身相询:汝意有何求?当妈妈进来时,她仍旧站在窗前。
“嘿!你已经醒了吗?”
“我不确定……”
“我大约四点钟会回到家,像平常一样。”
“好。”
“那就祝你假日愉快啦!”
“你也是!”
一听到妈妈把前门关上的声音,她马上拿着讲义夹溜回床上。
“……我要潜进少校的潜意识,一直到下次我们再见面以前,我都会在那儿。”
是的,昨天她就看到这里。她用右手的食指摸摸,讲义夹只剩下几页了。
苏菲离开少校的小木屋时,仍然可以看到有些迪斯尼的卡通人物还在湖边。可是当她走近时,它们似乎就溶解了。等到她走到小船边时,它们已经完全消失了。
她划船到对岸,并把小船拉上岸,放在芦苇丛间。这一路上她一直努力扮鬼脸并挥舞着手臂,拚命地吸引少校的注意力,好让坐在小木屋里的艾伯特能够不受干扰。
她一路上不停地又蹦又跳,后来又学机器人走路。为了维持少校对她的兴趣,她甚至开始唱歌。有一次她停了下来,心想艾伯特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可是不一会,她马上制止自己。在罪恶感的驱使下,她开始爬树。
她尽可能爬到最高的地方。当她快爬到树顶时,突然发现自己下不来。待会儿她会再试一下,但现在她不能就这样坐在树上不动。少校会感到厌烦,然后又会开始好奇艾伯特正在做什么。
于是苏菲挥舞着手臂,并学公鸡叫了两三次,最后开始用假嗓子唱歌,这是她活到十五岁以来第一次用假嗓子唱歌。大致上来说,她对自己的表现相当满意。
她再次试着爬下来,可是她真的是被卡住了。这时,突然有一只大雁飞来,停在苏菲攀住的一根树枝上。苏菲已经看了这么多的迪斯尼人物,因此当那只雁开口跟她说话时,她一点也不惊讶。
“我叫莫通,•”大雁说。“事实上我是一只家雁,可是由于情况特殊,我便和别的野雁一起从黎巴嫩飞到这里来。看起来你好像需要帮忙才能爬下来。”
“你太小了,帮不上忙。”苏菲说。
“小姐,你的结论下得大早了。应该说你自己太大才对。”
“这不是一样吗?”
“告诉你,我曾经载着一个年纪跟你一样大的乡下小男孩飞过全瑞典。他的名字叫尼尔•侯格森(NilsHo1gersson)。”
“我今年十五岁了。”
“尼尔十四岁。加减个一岁对体重不会有影响。”
“你怎么把他载起来的?”
“我打他一巴掌,他就昏过去了。当他醒来时,身体就跟一根拇指一样大。”
“也许你也可以轻轻地打我一巴掌,因为我不能一直坐在这里。星期六我就要办一场哲学花园宴会了。”
“这倒挺有意思的。那我猜这大概是一本有关哲学的书。当我载着尼尔飞在瑞典上空时,我们在法姆兰区(Varmland)的马贝卡(Marbacka)着陆。尼尔在那儿遇见一位老妇人。她正计划为学童写一本有关瑞典的书。她说,这本书既要真实又要有教育价值。当她听到尼尔的奇遇时,便决定写一本有关他在雁背上所见到的事物的书。”
“这很奇怪。”
“老实告诉你吧,这是很反讽的,因为我们已经在那本书里面了。”
突然间苏菲觉得某个东西在她的脸颊上掴了一下,她立刻变成像拇指一样小。那棵树变得像一座森林,而那只雁也变得像马一样大了。
“来吧广大雁说。
苏菲沿着树枝向前走,然后爬到大雁的背上。它的羽毛很柔软,可是由于她现在实在太小了,那些羽毛不时戳着她。
她一坐好,大雁就起飞了。他们飞到树林上方,苏菲向下看着小湖和少校的小木屋。艾伯特正坐在里面,拟定着他那秘密计划。
“今天我们小小地观光一下就好了。”大雁边说边拍着翅膀。
之后,它便向下飞,停在苏菲刚才爬的那棵树下。大雁着陆时,苏菲便滚到了地上。在石南丛里滚了几下后,她便坐起来,很惊讶地发现自己又回复原来的身高了。
大雁摇摇摆摆地在她的四周走了几圈。
“谢谢你帮我的忙。”苏菲说。
“小事一桩。你是不是说过这是一本有关哲学的书?”
“不,那是你说的。”
“好吧,反正都一样。如果我能作主的话,我会载着你飞过整部哲学史,就像我载尼尔飞过瑞典一样。我们可以在米雷特斯和雅典、耶路撒冷和亚力山卓、罗马和佛罗伦萨、伦敦和巴黎、耶纳和海德堡、柏林和哥本哈根这些城市的上空盘旋。”
“谢谢你,这样就够了。”
“可是飞越这么多世纪,即使对一只非常反讽的雁来说,也是很辛苦的。所以飞越瑞典各省要容易多了。”
说完后,大雁跑了几步,就拍拍翅膀飞到空中去了。
苏菲已经很累了。不久后当她爬出密洞时,心想艾伯特对她这些调虎离-山的计策必然很满意。在过去这个小时内,少校一定不可能花太多心思在艾伯特身上,否则他一定得了严重的人格分裂症。
苏菲刚从前门进屋,妈妈就下班回家了。还好是这样,否则她怎么解释她被一只家雁从一棵大树上救下来的事呢?吃过晚餐后,她们开始准备花园宴会的事情。她们从阁楼里拿出了一张四公尺长的桌面,并把它抬到花园里。然后她们又回到阁楼去拿桌脚。她们已经计划好要把那张长桌子放在果树下。上一次他们用到那张长桌是在苏菲的爸妈结婚十周年庆的时候。那时苏菲只有八岁,但她仍然很清楚地记得那次各方亲朋好友云集的盛大露天宴会。
气象报告说星期六将会是个好天气。自从苏菲生日前一天的可怕暴风雨后,她们那儿连一滴雨也没下。不过,她们还是决定等到时期六上午再来布置和装饰餐桌。可是妈妈认为目前至少可以先把桌子搬到花园里。
那天晚上她们烤了一些小圆面包和几条由两种面团做成的乡村面包。请客的菜是鸡和沙拉,还有汽水。苏菲很担心她班上的一些男孩子可能会带啤酒来。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惹麻烦。
苏菲正要上床睡觉时,妈妈又问了一次艾伯特是否一定会来。
“他当然会来。他甚至答应我要玩一个哲学的小把戏。”
“一个哲学的小把戏?那是什么样的把戏?”
“我不知道……如果他是一个魔术师,他可能就会表演魔术。
也许他会从帽子里变出一只白兔来……”
“什么?又玩这一套呀?”
“……可是他是个哲学家,他要耍的是一个哲学的把戏,因为这毕竞是个哲学的花园宴会呀。”
“你这个顽皮鬼。”
“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要做什么呢?”
“老实说,我有。我想做点事。”
“发表一篇演讲吗?”
“我不告诉你。晚安!”
第二天一大早苏菲就被妈妈叫起床了。妈妈是来跟她说再见的,因为她要上班去了。她给了苏菲一张单子,上面列着所有花园宴会要用的物品,要她到镇上采买。
妈妈刚出门,电话就响了。是艾伯特打来的。他显然知道苏菲什么时候会一个人在家。
“你的秘密计划进行得如何了?”
“嘘]不要提。别让他有机会去想它。”
“我想我昨天已经很成功地让他一直注意我了。”
“很好。”
“我们还有哲学课要上吗?”
“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打电话来的。我们已经讲到现代了,从现在起,你应该可以不需要老师了,因为打基础是最重要的。可是我们还得见个面,稍微谈一下我们这个时代的哲学。”
“可是我得到镇上去……”
“那好极了,我说过我们要谈的是我们这个时代。”
“真的吗?”
“所以我们在镇上见面是很恰当的。”
“你要我到你那儿去吗?”
“不,不要到这里来。我这里乱七八糟的,因为我到处搜寻,看有没有什么窃听装置。”
“啊尸“大广场上有一家新开的咖啡厅,叫做皮尔咖啡厅。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要什么时候到呢?”
“十二点好吗?”
“那就十二点在咖啡厅碰面。”
“就这么说定了。”
“再见!”
十二点过两三分时,苏菲走进了皮尔咖啡厅。这是一家很时髦的咖啡厅,有小小的圆桌和黑色的椅子。贩卖机里摆着倒过来放的一瓶瓶艾酒,还有法国长条面包和三明治。
咖啡厅并不大。苏菲首先注意到的就是艾伯特并不在里面。老实说,这是她唯一注意到的地方。有许多人围着几张餐桌坐,可是苏菲只看到艾伯特不在这些人里面。
她并不习惯一个人上咖啡厅。她该不该转身走出去,稍后再回来看看他到了没有呢?她走到大理石吧台那儿,要了一杯柠檬茶。她端了茶杯走到一张空桌子坐下来,并注视着门口。这里不断有人来来去去,可是苏菲只注意到艾伯特还没有来。
她要是有一份报纸就好了!随着时间一分分过去,她忍不住看看四周的人,也有几个人回看她。有一段时间苏菲觉得自己像一个年轻的女郎。她今年只有十五岁,可是她自认看起来应该有十七岁,要不然至少也有十六岁半。
她心想,这些人对活着这件事不知道怎么想。他们看起来仿佛只是顺道经过,偶然进来坐坐似的。他们一个个都在比手画脚的谈话,可是看起来他们说得好像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她突然想到祁克果,他曾经说过群众最大的特色就是喜欢言不及义地闲扯。这些人是不是还活在美感阶段呢?有没有一件事是对他们的存在有意义的呢?艾伯特在初期写给她的一封信中曾经谈到儿童与哲学家之间的相似性。她又再一次有不想长大的念头。搞不好她也会变成一只爬到兔予毛皮深处的虱子!她一边想,一边注意看着门口。突然间艾伯特从外面的街上缓缓走进来了。虽然已经是仲夏天,但他还是戴着一顶黑扁帽,穿着一件灰色有人字形花纹的苏格兰呢短外套。他立刻看到苏菲,便急忙走过来。苏菲心想,他们以前好像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见过面。
“现在已经十二点十五分了,你这个烂人。”
“这十五分是有教育意义。我可以请你这位年轻的小姐吃些点心吗?”
他坐下来,看着她的眼睛。苏菲耸耸肩。
“随便,一个三明治好了。”
艾伯特走到吧台那儿。不久他便端着一杯咖啡和两个乳酪火腿三明治回来。
“贵不贵呢?”
“小事一桩。”
“你为什么迟到呢?”
“我是故意的。我很快就会告诉你为什么。”
他咬了一大口三明治。然后他说道:“我们今天要谈我们这个时代的哲学。”
“有什么重要的哲学事件发生吗?”
存在哲学“很多……各种潮流都有。我们要先讲一个非常重要的潮流,就是存在主义。这是一个集合名词,代表几股以人存在的情况为出发点的哲学潮流。我们通常谈的是二十世纪的存在哲学。这些存在主义哲学家中有几个是以祁克果,乃至黑格尔等人的学说为基础的。”
“嗯。”
“另外一个对二十世纪有很大影响的哲学家是德国的尼采(FriedrichNietzsche),生于一八四四到一九OO年间。他同样反对黑格尔的哲学以及德国的‘历史主义’,他认为我们应该重视生命本身,而不必对历史和他所谓的基督教的‘奴隶式道德’过于注意。
他希望能够造成‘对所有价值的重新评价’,使强者的生命力不会受到弱者的拖累。根据尼采的说法,基督教和传统哲学已经脱离了真实世界,朝向‘天堂’或‘观念世界’发展,而人们过去认为的‘真实’世界事实上是一个‘伪世界’。他说:‘要忠于这个世界。不要听信那些让你有超自然期望的人。”’“然后呢?”。
“祁克果和尼采两人同时又影响了德国的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MartinHeidegger)。可是我们现在要专门来谈法国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Jean—PaulSartre)。他生于一九O五到一九八O年间,是存在主义者(至少是信奉存在主义的一般大众)的领袖。他的存在主义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一九四O年左右尤其风行。后来他与法国的马克思主义运动结盟,但他本人从来没有加入任何党派。”
“是因为这样我们才在一家法国咖啡厅见面吗?”
“我承认这是有目的的。萨特本人经常出入咖啡厅。他就是在这样的咖啡厅里遇见他终身的伴侣西蒙波娃(SimonedeBeauvoir)的。她也是一位存在主义的哲学家。”
“一位女哲学家?”
“对。”
“大好了,人类终于变得比较文明了。”
“可是我们这个时代也有很多新的问题。”
“你要讲的是存在主义。”
“萨特说:‘存在主义就是人文主义。’他的意思是存在主义者乃是以人类为出发点。必须说明的是:他的人文土义对于人类处境的观点要比文艺复兴时代的人丈主义者悲观得多。”
“为什么呢?”
“祁克果和本世纪的若干存在主义哲学家都是基督徒,但萨特所信仰的却是所谓的‘无神论的存在主义’。他的哲学可以说是在‘上帝已死’的情况下对人类处境所做的无情分析。‘上帝已死’这句话是尼采说的。”
“说下去。”
“萨特和祁克果的哲学中最主要的一个字眼就是‘存在’。但存在不等于活着。植物和动物也活着,它们虽然存在,但并不需要思考存在的意义。人是唯一意识到自己存在的生物。萨特表示,一个东西只是在己(initself)而人类却是为已(foritself)。因此人的存在并不等于东西的存在。”
“我同意。”
“萨特进一步宣称,人的存在比任何其他事情都重要。我存在的这个事实比我是谁要更加重要。他说:‘存在先于本质。,”
“这句话很复杂。”
“所谓的本质是指组成某些事物的东西,也就是说某些事物的本性。但根据萨特的说法,人并没有这种天生的‘本性’,因此人必须创造自我。他必须创造自己的本性或‘本质’,因为他的本性并非是一生下来就固定的。”
“我明白了。”
“在整部哲学史中,哲学家们一直想要探索人的本性。但萨特相信,人并没有一种不变的‘本性’。因此,追求广泛的生命的‘意识’是没有用的。换句话说,我们是注定要自己创造这种意义。我们就像是还没背好台词就被拉上舞台的演员,没有剧本,也没有提词人低声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我们必须自己决定该怎么活。”
“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如果我们能在圣经或哲学教科书中学到该怎么活,就很有用了。”
“你讲到要点了。但萨特说,当人领悟到他们活在世上,总有一天会死,而且没有什么意义可以攀附时,他们就会愈加恐惧。你可能还记得祁克果在形容人存在的处境时,也用过这个字眼。”
“嗯。”
“萨特又说,人在一个没有意义的世界中会感到疏离。当他描述人的‘疏离’时,乃是重复黑格尔的中心思想。人的这种疏离感会造成绝望、烦闷、厌恶和荒谬等感觉。”
“感觉沮丧或觉得一切都很无聊是很正常的。”
“的确如此。萨特所描述的乃是二十世纪的城市人。你也许还记得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者曾经兴高采烈地强调人的自由与独立。萨特则觉得人的自由是一种诅咒。他说:‘人是注定要受自由之苦的。因为他并没有创造自己,但却是自由的。因为一旦被扔进这个世界里来,他就必须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负责。”’“可是我们并没有要求被创造成自由的个体。”
“这正是萨特所要说的。可是我们仍然是自由的个体,而这种自由使我们注定一生中要不断地做选择。世上没有我们必须遵守的永恒价值或规范,这使得我们的选择更加有意义。因为我们要为自己所做的事负全责。萨特强调,人绝对不能放弃他对自己行动的责任,也不能以我们‘必须’上班、‘必须’符合中产阶级对我们生活方式的期望为理由。逃避为自己做选择的责任。如果我们逃避这项责任,就会沦为无名大众的一分子,将永远只是一个没有个性的群体之一,逃避自我并自我欺骗。从另外一方面来说,我们的自由迫使我们要成为某种人物,要‘真实’地活着。”
“嗯,我明白了。”
“在道德的抉择上也是如此。我们永远不能把错误归咎于‘人性’或‘人的软弱’等等。我们可以发现时常有成年男子做出种种令人厌恶的行为,却把这样的行为归咎于‘男人天生的坏毛病’。可是世上没有‘男人天生的坏毛病’这种东西,那只是我们用来避免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借口罢了。”
“总不能把样样事情都怪在它头上。”
“虽然萨特宣称生命并没有固有的意义,但他的意思并不是说什么事情都不重要。他不是我们所谓的‘虚无主义者’。”
“什么是虚无主义者?”
“就是那些认为没有一件事情有意义,怎样都可以的人。萨特认为生命应该有意义,这是一个命令。但我们生命中的意义必须由我们自己来创造,存在的意义就是要创造自己的生命。”
“你可以说得详细一点吗?”
“萨特想要证明意识本身在感知某件事物之前是不存在的。因为意识总是会意识到某件事物。这个‘事物’固然是由我们的环境提供的,但也是由我们自己提供的。我们可以选择对我们有意义的事物,借以决定我们所要感知的事物。”
“你可以举个例子吗?”
“例如同一个房间内的两个人对于这个房间的感受可能大不相同,这是因为当我们感知我们的环境时,会赋予它我们本身的意义(或我们的利益)。一个怀孕的女人也许会认为她走到哪里都可以看见别的孕妇,这并不是因为从前没有孕妇,而是因为她自己怀孕这件事使得每一件事在她眼中都有了新的意义。一个生病的人也许会认为到处都看得见救护车……”
“嗯,我明白了。”
“我们本身的生活会影响我们对这房间内事物的看法。如果某件事情与我无关,我就看不见它。所以我现在也许可以告诉你我今天为什么迟到了。”
“你是有目的的,对吧?”
“你先告诉我你进来时看到什么。”
“我注意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你不............